短篇小说:冲喜
1
一九八八年,大别山的冬天,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。北风呜呜地叫,寒气袭人。地面的枯草上,铺满了毛茸茸的白霜,如同刚刚下过一场小雪;落叶树已变成了光秃秃的躯干,偶有枯叶飘零,像落单的蝴蝶拼命地拍打着疲惫的翅膀。
山村该收的收了,该种的也种了。小麦还未长出青苗,油菜则被霜打得羞答答的。农家闲着没事,围坐在火塘边烤火。一年忙到头,适龄男女的婚姻大事,也在这个时候提上了重要议事日程。
入冬还不到半个月,方家湾的梅花就准备出嫁了。她的婆家在刘家冲,与娘家相隔约十二里地,中间隔着一条巴水河。这是一条古老的河流,源头在遥远的北部深山,终端在长江中游北岸。
挨着方家湾地段的巴水河,两边的河床很宽,中间的河水较窄也较浅。平时,卷起裤脚即可顺利过河;到了冬季,天气冷了,便有人用杂树搭个简易桥,大人过桥一次收费两角,小孩免费。
梅花这门亲事是由父母亲自定下的。她的丈夫叫年生,只读过两年小学,但学了一门做缸窑的好手艺。五年前,他在方家湾落脚干了一段时间的活儿。梅花的父母见他老实肯干,便托人说媒订下了这门亲事。
那时,梅花刚刚高中肄业回家。生活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,她难得与外界接触。虽然湾里的人都觉得她”才貌双全”,应该找一个更好的丈夫,但她觉得能”过日子”就行,如果找一个花花肠子,不会有长久的幸福。于是,她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。
由于年生长年在外做窑,梅花一年到头也难得见上他一面。订亲后不久,她当选上了村妇联主任,且一直干到现在。她的工作很出色,也不乏追求者。有人私下劝她另择佳偶,但她的思想相当保守,更孝顺长辈,不愿为个人的终身大事与父母闹不和。
得知自己马上要出嫁后,梅花主动辞去了村干部职务。此时,她的哥哥、姐姐都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,并都已成家立业;妹妹通过考试,由民办教师转为公办教师;最小的弟弟正在县重点中学尖子班读高中,也算是预订了一张大学的门票。
梅花心里很清楚,在兄弟姐妹当中,自己算是最没”出息”的一个。唯有她一人在家务农,并挑起了家庭重担,也因此没得机会去看外面的花花世界。她本来与父母说好,等明年弟弟考上大学后再出嫁,不曾想刚入冬,父亲便突然请来算命先生,为她早早地定下了这个大喜日子。
父亲在家中有绝对的权威,连母亲也言听计从。梅花想,如果不听父亲的话,那只会让家人更瞧不起。此时,她又突然感觉到,自己已变成了家中的累赘,纯粹是一个多余的人。既然父亲不想再留自己在家生活,不如遂了他老人家的心愿,早点到婆家安心过日子罢了。当出嫁的日子定下后,她又只得点头应允。
2
农历十月十二日,是梅花出嫁的日子。她上穿红花棉袄,下穿黑色牛仔裤,装扮一新。在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,她顶着寒风、抹着眼泪,跟着迎亲队伍,一步三回头地步行离开了娘家。
说是”队伍”,其实只有一个接亲的姑娘和两个送亲的表妹。一路上,梅花磨磨蹭蹭,大约花了两个小时才到达婆家。
刘家湾是一个规模比较大的村庄,人口约有方家湾的两倍多。光是梅花婆家一家就变成了四家,共有二十多口人。梅花的公爹公婆一共育有五男二女,号称”七子团圆”。年生有三个哥哥,均已成家立业,并另立门户过日子;还有一弟弟和两个妹妹,都没订亲,目前像年生一样,与父母住在一起。
梅花到达后,前来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。三大间土砖瓦屋内则早已挤满了宾客。农村人与城里人不同,天性喜欢凑热闹。无论哪家有红白喜事,全湾男女老少都主动前来帮忙,能出力的出力,不能出力的出嘴巴,互相帮衬,气氛融洽。
当梅花刚踏进婆家大门,便开始按照乡俗举行结婚仪式。然后由蜡烛姑娘牵到新房里去。一进新房,但见地面上铺的是新泥土,而且还很潮湿,一步一个脚印,靠墙周边还堆放着刚从新房中间地面扒过去的稻草。
刹那间,梅花懵了。也许铺床娘瞧见了她的表情,连忙作了一番解释,说这地皮才是近几天弄好的。她听后没言语。但当她走近婚床后一看,更懵了。此前,年生去她家时,曾对她说,他家没添置什么新家具,就只做了一张新棕绷子床。可她这会儿发现,这哪是什么新床,分明是一张破旧的木架子床。只不过用锯子将木架子锯掉,重新涂上新漆而已。
所谓的新房,若不是梅花从娘家带来的一些嫁妆点缀,那简直就是一个牛栏。见此情景,梅花的眼泪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往下掉,心内有一种说不出的被人戏弄的感觉。由于有两位表妹在场,她显得是那么的尴尬和羞愧,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梅花是一个有文化且当过村干部的人,当然要顾及面子,并没有当场发怒。她想,年生为何要在这人生大喜的日子里,撒一个弥天大谎来忽悠我?这让她对年生有了新的认识,以后在一起过日子,他的话能有几分真?将来还能相信他的话吗?
想到此,梅花真想一走了之。她恨自己的人生被人骗了。然而,有老话说,”嫁出去的女儿,泼出去的水儿”。自己的父亲是一位很要强、很爱面子的人,倘若这会儿赌气跑了,那父亲的脸面又往何处放?更何况,自己已成了家中多余的人。近两年,父亲在与亲朋好友交谈时,极少提及她,总是表扬她的兄弟姐妹。好像她是家人遗忘在角落里的一块朽木,放在家里只会碍眼罢了。
梅花只得自己宽慰自己了。心想,有可能是因婆家太穷,年生才出此下策。从前与年生交往时,发现他的心肠并不坏,算得上是一个非常憨厚的人。为了顾及到方方面面的感受,她唯有忍气吞声留下。
3
婚宴开席了,宾客满堂,笑声不断。可不知咋的,刚上了两道菜,坐在婚房外所有宴席上的宾客一轰而散。唯有婚房内的一桌宴席上的宾客坐着没动。梅花一下子傻了眼,难道遇上了什么突发情况?如果说是发地震,咋没感觉地面有震动呀?
此时,送亲的两个表妹好像打听到发生了什么情况,赶紧起身对梅花说,姐姐,我们吃好了,得回家了,你慢慢吃。
梅花急着问,你们刚上桌怎么就吃饱了呢?多吃一点,等会儿我送送你们。说罢,拉着她俩的手不放。
两个表妹急了,便开门见山地说,姐姐,你也别再客气了,我们真的要回家。实话对你说吧,你公婆不行了,你看,宾客都走光了。我们现在不走,待会儿就更难走了。
听罢此话,婚房里的其他宾客也纷纷起身离去。年生也立马站了起来,没来得及与梅花打招呼,但冲出房门,直奔三哥家。此时,他的母亲被暂时安顿在三哥家。梅花本想同去,可乡俗是不允许的,新娘没有过三天,不能到别的人家去。
就这样,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婚房,刹那间一片凄凉。当两个表妹走后,房间里仅剩下梅花一人。她不知所措,心里感觉是那么地孤单、彷徨、惆帐。顿时伤心的眼泪又一次哗哗地流下。
梅花独坐婚房,感觉自己的脑海里一片空白。命运到底要将我如何安排?我的灵魂的支架又在何方?她抽泣着、胡思着。
天终于暗下来了。年生也许是担心梅花一人在家害怕,这时特地跑了回来。他说,母亲刚经医生抢救,已渐渐苏醒过来了,也许是老人家太兴奋了晕过去的。他还说,今晚儿女们都不能回家,叫她晚上自己弄着吃。
就这样,梅花从进婆家大门的第一天起,就开始自掌饭勺了。由于公婆一直在病危中,白天全家老少都到三哥家守在老人家身边,家中只有梅花一人。年生只是晚上回家陪她。
然而,年生也仅仅陪了梅花四天,准确地说是四个夜晚。第五天的大清早,他就被父亲臭骂了一顿,让他到北部深山做缸窑去了。梅花的小姑怕她晚上孤独,每晚前来与她作伴。
年生走后就很少回家。他对父亲唯命是从,父亲不许他回来,他就不敢回来。梅花的心里也很清楚,刘家湾是一个很穷的地方。特别是当她看见自己如牛栏般的婚房后,就知道年生家不是一般的穷。心想,为操办婚事,年生的家中肯定还背了债。
果不其然。就在梅花婚后的次日夜晚,公爹便带来几位债主来到婚房,当着她的面,与年生统计礼金、开销和债务。看来,公爹的确是一个很有心机的人。他是想让梅花知道,家里为操办婚事背了债。所以也敢在第五天清晨,踹着婚房的门,嚷着要年生外出做工。
梅花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。那天晚上,当公爹算完账后,她主动承担了家里为操办她和年生结婚所借的债务,并许下了下欠债务的归还期限。
4
年生新婚第五天外出打工,直到母亲在两个星期后去世,他才被父亲招唤回来。母亲出殡后,他又被父亲催出去打工。从此,小姑就成了梅花的”夫君”,每天与她作伴。
年生回家极少。刘家湾的人总是笑着对梅花说,看你将来生的孩子像丈夫还是像小姑。她听后怎么也笑不起来,心里涌起阵阵苦楚。
虽然年生长年在外挣钱,但每次拿回的工钱,都必须如数交给父亲。他连给梅花零花钱的勇气也没有。好在梅花的兄弟姐妹,知道她的处境艰难,见面后就要给一点零花钱她。
自从出嫁的第一天起,梅花就成了这个家庭的主妇。家里家外的大小活儿,她必须带头参加,否则公爹就拉下脸不开心。
转眼到了次年的”双抢”季节。这当儿,梅花已腆着个大肚子,快要临盆。由于季节不等人,家里责任田的秧苗要及时插下,而小姑生来娇惯,又怕晒太阳,吃不了这个苦。这个时候,小叔子和大姑均已外出打工。
没办法,梅花只好挺着个大肚子下田插秧。那是一块烂泥田,泥巴很深。她的个子本来又比较矮,整个人站在田里,插秧时根本不需弯腰。但是要想移一步脚却很困难,感觉泥巴底下像有人拉着自己的双脚。随着气温不断升高,她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。
恰巧这当儿,湾里的大婶从田头路过。看见梅花如此这般模样,赶紧扯开嗓子喊她的公爹,说你四儿媳恐怕不行了,赶快叫人来把她扶回去休息。还说,要是出了意外咋办,这事关两条人命。
大婶是一个心直口快的女人。正因她的这番话,才引起了公爹的警觉。自此,公爹不再轻易让梅花高温下田干活儿了,只安排她在家做饭、洗衣、养猪等家务事。
不出几天,梅花生产了,是一个儿子。湾里人纷纷前来祝贺,可公爹却没有一点喜色。大概是他这个家族”带把儿”的太多了,不足为奇。而且,直到几天后,他才让人通知年生回家。
年生回家后,先是高兴了一阵子,可一转眼又开始发愁了。因为他前脚到屋,后脚就把带回来的工钱拱手交给了父亲。据父亲对他说,家里至今还下欠外债一千四百多元。如此一来,调养梅花的身子哪来的钱?抚养儿子哪来的钱?
梅花看在眼里,气在心里。没想到,自己奔死奔活地把儿子生了下来,居然看不到亲人的笑脸,她心凉半截。她想,我这人是不是太软弱了?那天,大婶真不该站出来说公道话,就让”双抢”把我们娘儿俩送到西天好了。
这个时候,梅花突然萌生了将儿送人抚养的念头。她愿割去自己的心头肉,放儿子一条生路。她深知自己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女人,但如果将儿子留在自己的身边,留在这么一个恶劣的环境下,终究给不了儿子想要的生活,给不了儿子想要的幸福。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。
5
儿子落地后,家庭的矛盾也越来越多。最主要的是孩子没奶吃,因家里很穷,梅花的营养很难跟上。而家里的大小事,都由公爹说了算。公爹说把钱拿去还了债,留下的一点零用钱,他要抽烟喝酒,不能断了他的”炊”。
年生软弱无能,赚的一分一厘都交给了父亲。梅花似乎只是他家用钱买来的奴隶,被呼来喝去,吃苦在前享受在后。她也不知道年生是怎么想的,可能还把她当作外姓人对待。
年生此次回家,也仅仅待了一个星期,便外出干活儿去了。其实,像他这么窝囊,留在家里也等于白搭。儿子没奶吃,吵得梅花心烦意乱。尽管她晚上没休息好,很难入眠,但白天照样还要做事。
看着儿子一天天消瘦,梅花的心里很难过。她对年生的态度,也实在无法理解。特别是儿子若是三病两痛,年生不在家,公爹也只顾着自己抽烟喝酒,她身无分文,只好求助于在娘家的乡镇当干部的姐姐和姐夫。
梅花的姐姐和姐夫婚后三年未育,看见梅花的儿子,像是看见宝贝一样珍爱。由于两家相距并不太远,儿子出生后,见面的机会也逐渐多了起来。牙牙学语的儿子,甚至把姐夫当成了亲生父亲,叫爸爸二字叫得相当清晰。
梅花想,姐姐是与我一条肠下来的,是自己的亲人。她想抱养我的儿子,我当然放心。待儿子有了好的归宿后,自己将来也可以随时离开这个家,去寻找自己的幸福。
在儿子做周岁办喜酒时,年生回家了。一日,梅花找了个机会,当着公爹和年生的面,将姐姐想抱养儿子的事情和盘托出。不想,竟然得到了公爹和年生的一致赞同。梅花说,姐姐和姐夫都是有身份的人,如果答应了就不能反悔。公爹和年生又异口同声地表了态,决不反悔。
就这样,梅花的儿子满周岁后不几天,就被姐姐和姐夫亲自登门抱走了。此时,梅花的心被一下子掏空似的难受。但为了儿子将来的幸福,她唯有把痛苦的泪水往肚里咽。
自姐姐和姐夫抱走儿子后,梅花在家里就更没地位了。日子依然过的很清苦,老债还没还清又添新债。主要是把钱用在了公爹身上。公爹抽烟喝酒,生活又不规律,严重地伤害了身体,一次住院做手术,花掉了几千元。
梅花越来越感觉到,这苦日子没有尽头。在万般无奈之下,她斗胆地向年生提出离婚。不想,年生听后,火冒三丈,恶狠狠地说,你想离婚可以,那我就拿着炸药包到你娘家,先将你娘家弄个家破人亡,再去你姐家把儿子抱回。
梅花一听傻了眼。她知道,年生这个人看起来人长树大,其实大脑似乎只有一根筋,如同三岁小孩的智商。他要撒泼,肯定说到做到。不然的话,公爹说的话,无论对错,他何以当作圣旨?
为了儿子的幸福,梅花只得答应留下来,但有一个前提条件,那就是往后他必须听她的话。年生点头答应了。
6
自此,年生没再外出做工,天天在家守着梅花。三个月后,公爹因积劳成疾,便见公婆去了。一转眼,梅花就成了事实上的当家人。年生对梅花言听计从,逆来顺受。后来,他们接连生育了两个女儿。直到小女儿出生后,年生才道出了当年仓促结婚的缘由。
原来,梅花的公婆当年已病入膏肓。公婆的一家人,也只能眼睁睁地守在公婆身边,等待料理后事。眼看到了年底,公爹担心公婆死在年关不吉利,就听信旁人所言,说可以采用一个古老办法,要是能有一个人冲喜,兴许可以延长公婆的归期。
于是,一大家子人围坐在火塘边,议论来议论去,最后把梅花当成了最佳人选。那时,年生的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尚未订亲。之所以选定梅花冲喜,是因为公爹了解梅花父亲的为人,耿直豪爽。于是,一拍即合。并相互表示,对梅花守口如瓶,以免让她难堪闹情绪,弄不好会毁了这门亲事。
其实,那时年生的家庭状况实在糟糕,根本不具备娶亲等”办大事”的能力。年生本人也觉得梅花比他强,根本没想到梅花会同意嫁给他,他还以为梅花在村里当妇联主任,这门亲事终究会泡汤。所以他当时并没打算装修新房和添置新家具。
公爹得知年生的想法后,心急如焚,便自个儿作主,到处求人借钱,仓促装修房屋。没钱买新家具,也只得”就地取材”、”以旧换新”。当年婚房的床,就是公爹公婆睡的床。给了梅花和年生后,公婆便被三哥接去了,公爹也只好在柴屋睡稻草地铺,这是梅花不知情的。她只知道公爹是一个好吃好喝、爱发脾气的人。
梅花的到来,让公爹又爱又恨,毕竟老债未还又添新债,这是农村老人最怕的事。特别是公婆去世,导致梅花冲喜不成后,公爹对梅花的态度便急转直下,把怨气都撒在了她的身上。好在他良心未泯,在关键时候醒悟了。不然,那年”双抢”梅花真的会丢命。
其实,年生是很爱梅花的,也很牵就她。要不,杀了他,他也不会同意梅花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给姐姐和姐夫。只不过,公爹在世时,他根本没有当家作主的权利。要知道,公爹像梅花的父亲一样,儿女成群,如果没有一点”煞气”,那这么大一家子人,岂不四分五裂、闹翻了天?
公爹之所以同意梅花将儿子送给姐姐和姐夫,是因为他想到了自己的遭遇。他一生养育了五男二女,没有一个”成气”的、有”出息”的,都在农村种田和靠卖苦力混日子。他不愿意再看到自己的孙子,也落到这个地步。所以,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梅花的意见。
“冲喜”的闹剧终于结束了。毫无疑问,梅花是受害者,经历了太多的磨难。有多少人感受过与亲生骨肉相见不能相认的悲哀?几十年来,她想儿想得心疼,屡屡在睡梦中哭醒。
令人欣喜的是,儿子从小到大,一直深爱着梅花这个姨妈。当梅花的两个女儿出嫁后,姐姐和姐夫便将详情告之已成家立业的儿子。儿子便立马将梅花和年生接进了城。梅花和年生也不愿给儿子增加负担,在城里做起了小生意。如今,两家人成了邻居,其乐融融,幸福无比。
注:短篇小说《冲喜》,系本人根据昨天上传的情感纪实文章《一位母亲的忏悔录》重新改写而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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