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米:天使在左,你在右

艾米:天使在左,你在右 -1

  “我的心,不习惯幸福。也许,活在你的心里更好,在你心里,世界就看不到我了……”

  拣来的叶小夭

  晚上和老赵约在“芭蒂”会面,一来是想商量我们酒吧今年年底的夜场活动项目,二来顺道偷师学艺,开业两年来,这里的持续火爆一直让圈里人津津乐道。可恶的家伙,几杯酒下去就找不着北了,目光被美女香汗淋漓的胸脯给锁得死死的,哪儿还有心思想正经事。我走出酒吧,打算点一只烟来结束今晚的夜生活,搜遍口袋却没找到打火机,正郁闷的时候,一个妖冶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。

  她无比慵懒地坐在红色旅行箱上,分开的双腿在裙摆下若隐若现,那模样像是刚离家出走的小丫头。散乱的卷发背后是一张浓妆艳抹的脸,当我们的视线相对,她忽然冲我微微扬起嘴角,心里咯噔一愣,烟掉了。

  “哈哈哈,”她放肆地嘲讽了我的窘态,语气却并不刻薄,“第一次来吗?”

  “不是。”

  “我天天来这儿,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?”

  “我不怎么喝酒,我喜欢咖啡。”

  她笑着点燃一只烟,随手扔给我,“其实,酒只会让人醉,而咖啡是能让人中毒的。”

  “哦,是吗?”我深吸一口烟卷,像是积攒了好多勇气,可随之而出的淡然语气又显得那样做作,“呃,这个,你为什么要坐在旅行包上呢?”

  “难道你认为我应该坐在地上?”

  我可不想像老赵那样,把男人那点本事全浪费在这些欢场女子身上。她直愣愣地打量了我半天,幽幽地说道:“今儿倒霉,让房东给轰了,只能拖着家当来玩儿。切,跟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?”她站起来,拎着旅行箱朝酒吧里走去。

  “或者,我可以帮帮你……。”我想我定是受了那个微笑的蛊惑,竟然冲她的背影喊出这样一句话。

  她像一只翩跹的花蝴蝶朝我飞来,“好心的先生,叶小夭会对你感激不尽的!”

  卧室让给了来历不明的小夭,我抱着被褥在客厅打地铺。刚进入半昏迷状态就遭到一阵疯狂的摇晃,“你,你,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我嘟嚷了一句,疲倦折磨得我睁不开眼。

  “说什么梦话呢?你家里没有电吹风吗,我这湿漉漉的头发怎么睡啊。起来陪我说说话吧!喂,老兄,听到没有。这什么人呐,才几点就睡得跟死猪一样。嘿,要不要进卧室休息啊,呵呵……”。

  谁说天使不堕落

  圣诞临近,酒吧夜场的活动策划还没有眉目,我的几个方案都被老赵毫不留情地给毙了,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了主意。“经理,下午的培训还继续吗?”新来的几个服务生规规矩矩地站在办公室门口,等我训话。

  “当然。”我跟吧台要了一杯热咖啡,捋了捋思绪,开始给他们几个讲解简单的酒水常识。

  “我们是主营洋酒的商务酒吧。你们必须牢记客人通常喜欢点的酒水名称、产地以及价格,必要的时候,可以向客人做一些背景介绍。例如,在我们这里销量最好的威士忌JOHNWALKER、CHIVAS是产自苏格兰,而JACKDANIEL’S则来自美国……”。

  “先生,你要的咖啡。”叶小夭笑容可掬地端着托盘,让我大吃一惊。匆匆打发新手离开,办公室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。

  我有些嗔怒:“你怎么跟到这儿来了?”

  “你以为来酒吧的人会喜欢听你那些莫名其妙的理论吗?”她丝毫不介意我的诘问,坐在旁边的沙发上,自顾自地点燃一根香烟。

  “那他们喜欢什么?”

  “你是男人,难道还不知道什么是你们的乐子?”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专注的光芒,很快又黯淡下来,“我看过你家里那些活动策划,老实说,真的很难让人提起兴趣。跑到‘芭蒂’去偷经和窝在这里讲课都是没用的,你必须弄清楚客人们喜欢什么,最需要的是什么。”

  叶小夭掐灭了还没燃尽的烟头,意味深长地冲我嫣然一笑:“先生,我得去工作了,祝你好运吧!”

  几天后,一个关于电影的化妆晚会策划方案顺利通过。看老赵那副乐不可支的德行,我知道活动差不多已经成功一半了。作为酬谢,我特意送了晚会套票给小夭,她古灵精怪地冲我眨巴眼睛,“一定给你扮个酷的!”

  那晚,叶小夭让全体观众彻底大跌眼镜。支离破碎的牛仔裤、画满涂鸦的紧身小背心,蓬乱的卷发再配上她向来偏爱的烟熏妆,活脱脱一个“古惑女”。我正犹豫着该如何将她介绍给老赵,她竟忽然转过身,露出背上一对洁白无暇的翅膀,“怎么样,够炫吧!”

  “请问小姐扮演的是?”老赵从不放过任何跟美女套近乎的机会。

  小夭白了老赵一眼,冲我嚷道:“看过《CITYOFANGELS》吗,谁说天使不可以这样?”她得意地摆了摆手,一下飞到舞池里不见了人影。

  老赵拍拍我的肩膀,感慨良多:“老兄,现在的女人可不比十年前了呀。不过,这丫头跟安琪倒是……”。

  “没事的话,我就去忙了。”过去的人事就像揉进风里的沙子,一旦再次吹起,必定会淌泪不成行。我这个年纪的男人,早已告别了闪亮的青春,是应该学会忘怀和释然的时候了。

  凌晨时分,叶小夭还没回家。她早早离开化妆晚会转台到别的酒吧,青春和美貌是她们这些女孩儿最厉害的筹码,每晚泡在夜场里,总会有无数的男人为她们买单、洒钱,甚至连“芭蒂”的老板也常常给小夭准备不菲的红包,邀请她常去光顾。

  一个人守在客厅的飘窗边,望着楼下空荡荡的街巷出神。我破例在这么晚的时候冲了一杯曼特宁,氤氲袅袅的咖啡香气袭击了封存在我脑海里久远的记忆。十年的光景,足以让你忘却很多东西,但有些人有些事,却会随着时光的流逝,越来越厚重地沉淀,越来越清晰的浮现。或许,安琪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;或许,我压根儿就不曾将她忘记。

  纯洁的孩子

  醒来看到的第一人是安琪。她把病历紧紧地抱在胸前,像打量怪物似的盯着我看了好半天,“对不起,护士小姐,能给我端杯水吗?”我目不斜视地望着天花板,语气冷漠而生硬。

  她轻轻扶起我,将凉好的糖水一勺一勺地喂到嘴里。这让人很别扭,活了二十五年,连我妈也没有这样伺候过我。可现在,有什么办法呢?身上多处的骨折,让我根本无法动弹,除了像个木乃伊似的挺在病床上,我什么也做不了。

  “你真伟大!”她沉醉在某种盲目的个人崇拜里,根本没有在意我的感受,“听说,你是我们医院收治的第一个为爱情自杀的男士。”

  我白了她一眼,恶狠狠地纠正道:“不是什么徇情,是车祸!意外,你明白吗?”

  她瘪着嘴,没有继续和我争论下去。“我叫安琪,是你的特护护士,有需要请随时叫我。”临出门,她又忍不住嘀咕:“明明是去追女朋友啊,干吗死赖着不承认呢?”

  消毒水的味道把我的思维也漂得跟天花板一样白。六年的初恋说散就散,当我满心欢喜地为婚礼筹备着一切,她的心却早已飞到了大洋彼岸。清楚地记得汽车在机场路飙飞的情形,我一定是疯了,这样无味地追逐和坚持能改变什么呢?或许,放手让一个人幸福是最好的选择。安静地躺在病房里,看着夕阳一点点昏黄,我无比渴望那些爱恨、时光以及生命都能尽快结束。

  可惜天黑以后我还活着,承受难以想象的疼痛,遗失了睡眠的权利。安琪带了一大杯咖啡坐到我床边: “大夫说止痛药不能多吃,看样子只有我想办法帮你催眠了。”我们于是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夜谈,从兴趣爱好到生活习惯,从国家大事到市井趣文。安琪年纪虽小,知道的东西却不少,让人意外的是,在很多问题上我们都有着惊人的默契:喜欢同样口味的菜肴、同样风格的音乐和电影甚至服装的颜色也都只喜欢黑和白。我们一样出生在军人世家,从小生活在部队大院里,她是家里的乖乖女、好孩子;而我为了那段似是而非的初恋早已叛逆成不孝之子,跟父母闹得很僵了。畅快地交流让我暂时忘却了伤痛,看着安琪哈欠连天的样子,我有些于心不忍:“谢谢你陪我说话,快去睡吧!”

  她咂了一大口咖啡,咧嘴笑道:“没事的,我有它呢!倒是你这几天会比较难熬。一定要忍耐和坚持,快快好起来,什么都会过去的。”

  安琪的眼睛在昏暗的病房里闪烁着坚毅和善良的光芒,那模样挺可爱,我随手拭去她嘴角的咖啡渍,这丫头竟然立刻双颊通红。“其实,”她低着头喃喃细语,“你知道吗?你睡觉的样子跟孩子似的,好可爱哦,像个纯洁的天使。”

  “哪有什么天使?”我苦笑着叹息,“心早就被涂满了五颜六色,没法纯洁了。”

  第二天一早,安琪陪大夫来查房,临走的时候塞给我一本小说《牛虻》,“拿去好好学习。”我依旧木然地望着天花板,无动于衷。那场失败的爱情,注定会是我人生里最大的笑话,我已经没有回头的勇气,怎么敢寄与未来?

  然而,不管白天我如何冷漠地对待安琪,她都不会计较。在那些失眠的夜晚只有她会出现在我的病房,守在床边耐心地倾听我喋喋不休的牢骚和埋怨。出院的时候,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们会成为完美的一对。看着安琪乐呵呵地忙里忙外,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,那段感情在我心里还没有完全结束,而现在的一切都似乎来得太快,快得让我难以接受。 

  我的田螺姑娘

  身体恢复后,我开始全心投入广告公司的工作。由于我的创意和策划常常赢得客户的好评,没多久就做了公司的策划总监,而老赵那时还只是公司里一个普通的业务员。下班后,我们常常邀约一群狐朋狗友喝酒打牌,天南海北地神侃,直到深更半夜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。我试图用各种方式来填满自己的时间和空间,以摆脱沉迷往事的痛苦,然而无论怎样做,还抵御不了黑夜对自己的煎熬。每晚躺在床上就头疼欲裂,我彻底失眠了!

  安琪搜罗了好些医治失眠的偏方,还替我熬药做物理治疗,可收效甚微。在家里,我老是用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对她,草草寒暄几句就窝在房里看书做事,仿佛家里只有我一个人。她似乎并不介意我把她当空气一样漠视,依旧勤快地帮我洗衣服、打扫卫生、烧菜做饭。

  然而,除了愧疚,我却不能给安琪任何承诺与快乐。“傻丫头,你这样做,不值得。”

  她拭去额角的汗水,仰头笑了,“可你需要帮助,不是吗?”

  “我怕我承受不起,你知道的,之前……”

  “忘记的最好办法就是开始新的生活。”她用拖布把杆支撑着下巴,微笑着对我说,“你是一个好人,应该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。况且,你,其实是喜欢我的,只是因为有病,自己不知道罢了。”

  “可这样对你并不公平啊!”

  “爱情没有公平不公平的,只有,”她埋下头,低声细语,“只有,愿意或者不愿意。”

 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愿意重新开始,当一段持续了六年的感情被不了了之,你也许会忽然发现,其实自己早已丧失了爱的能力。安琪无怨无悔地付出渐渐成为一种无形的压力,让我难以喘息,她的热情开始遭遇我前所未有的排斥与抵制。

  晚饭后,安琪陪我在散步,碰巧遇到老赵。他笑着跟我打趣道:“老兄,艳福不浅哦。什么时候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嫂子啊?”

  “瞧你说得,”我看看了安琪,满不在乎地说,“就我一小妹,你若喜欢,介绍给你认识,如何?”

  “这,这哪儿行啊。”老赵连连摆手拒绝,“你这混球,谁不知道‘朋友妻不可欺’的道理。”

  安琪和她的委屈被我无情地抛在脑后,固执地拖着老赵去打牌,或许,只有沉迷在赌博里,我才能获取片刻的愉悦。

  几天后,她又像是没事儿似的给我打电话,“喂,看到我给你留的字条了吗?”

  “臭丫头,跑哪儿去了?”家里很多地方都被她贴满了小纸条:花瓶上写着“记得给花儿换水”;洗脸台上贴着“注意卫生死角”的提示;书柜上写的是“多读书,读好书”;甚至连厨房的锅子里也贴了一张“记得按时吃饭”。这些温馨的小句子看着很有趣,我不禁有些感动,可嘴上还是冷冰冰地说:“什么垃圾啊,都扯掉,扔了扔了。”

  “哼,没趣味的家伙。我这会儿在外地培训呢,大约一个星期之后回来。”她饶有兴趣地聊了些异地见闻,末了,很小心地问,“嗯,那个,你,你会不会想我呢?”

  “想,又不想。”我承认,听到安琪声音的时候自己心里是很温暖的,我甚至有那么一丝冲动,希望见见她简单而美丽的笑容。

  这样的想法在之后的日子里,开始越来越强烈,越来越频繁地出现我的脑海里。难道,一切正如安琪所说,我是喜欢她的,只是自己浑然不觉吗?

  我不懂爱

  公司老总对我很是器重,常常带我参加大大小小的客户联谊会,说白了,也就是陪吃陪喝的应酬,生意嘛,总是要上饭桌才做得成的。可惜,我只是个搞设计的家伙,哪里会应付酒桌上的推杯换盏?客户的赞许、老板殷切的目光,一点点膨胀了我全部的成就感,稀里糊涂地干了好几杯后,我已经找不着北了。晃晃悠悠地走在大街上,车来人往,灯红酒绿,夜晚终于在我的眼里有些模糊有些朦胧有些美好。

  我记不清是否给安琪打过电话,我记不清她那单薄的肩膀是如何将我搀扶回家的,我也记不清她贴在耳边说的那些话,“傻瓜,少喝酒多吃菜才划算嘛。”

  半夜醒来,口渴得紧。一杯凉好的蜂蜜水就搁在床边,外套规矩地挂在衣橱里,鞋袜摆放得整整齐齐,洒了一地的东西也都物归原处。我忍着头疼起身,一边扶着门,一边在黑漆漆的房子里呼喊:“安琪,安琪,你在哪里啊?”

  灯亮了,蜷在客厅沙发上的安琪站起来,怯生生地看着我:“呃,那个,我在这儿躺了一会儿,不知怎么就睡着了。我猜晚饭你也没吃好吧,厨房里有刚熬的米粥。我,这就回家,你好好休息吧!”

  “我不要你走!”一把揽过安琪,紧抱在怀里,亲吻如同雨点洒在她的脸上、身上,“不要离开我,不要离开我,好吗?”

  她木讷的嗯了一声,浑身僵硬得跟块木头似的。我们之间一直有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愫,虽然我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,可那晚,的确有一股真实的温暖在彼此的身体和心灵里燃烧。这是我们第一次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沟通,骑在安琪的身上疯狂驰骋,我看到她又惊又喜又怕的模样如同灯火在夜里忽明忽暗,压抑的呻吟、惶恐的眼神、战栗的身体,犹如一双隐形的翅膀领着我一次次飞向风口浪尖。汹涌的潮水很快褪去,我们俩又回到了黑夜般的寂静。倦意袭来,我还来不及多想就沉沉地睡了过去,而安琪,客厅的灯亮了一宿,她应该一直没合眼吧,我记不清了。

  一周之后,我扔了一把钥匙给安琪,“搬过来住吧。你每次回家太晚也不安全。”

  她的小脸涨得通红,握着钥匙的手很不自在地插在口袋里,“那个,我们是不是……,”她吞吞吐吐的样子让我很不耐烦,匆匆道别转身离开,留下安琪一个人在那里目瞪口呆无所适从。

  我们对于同居生活的认知差异很快显现。潜意识里,我仍旧当安琪是一个如空气般透明的人,除了夜里在床上,别的时候,她,或许只是我以为的一个房客而已。生活似乎并没有因为安琪的加入而有任何改变,我还是夜夜在外折腾,甚至常常以工作忙为理由不回家。可安琪并不这样以为,她总想出许多点子来装点房间的每个角落,使之更加温暖舒适,就连家务事也被她干得有滋有味。安琪摆放在卧室里的照片被我收起来,骗她说扔掉了,第二天,相同的位置又会出现一张她的笑脸, “哼,如果你真把我丢了,可是拣不回来的哦!”她开始越来越依恋这间房子里的人和物,每晚都会在客厅点着灯等我回家。

  我的逃避似乎并没有击退安琪的热忱,好几次,我甚至无限伤感无限柔情地跟她聊起自己与前任女友往事,而她除了握紧我的手之外,一脸平静,什么也没有说。

  也曾后悔过自己的冲动,爱,从上个她离开的时候就坍塌成一片废墟。我陷入迷茫和恐惧之中,却无法言说,或许只有拒绝才是最好的自我保护,那安琪呢?凭什么可以这样勇敢?我不懂她,我不懂爱。

  那段时间,家里的酒橱被安琪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咖啡,至于失眠,呵,竟然出人意料地消失了。

  告别在拐角处忧伤成一棵老树

  生活正以一种波澜不惊的形式缓缓推进,事业的成功、爱情的甜美似乎足够弥补我曾经的痛苦和遗憾。可是,这样的幸福往往如同昙花一现般短暂,瞬间绽放之后,只留给我无尽的黑暗。

  客厅的灯亮着,我知道安琪还没有睡。站在楼下的老树旁边,一只接着一只地抽烟,听她在电话里苦苦哀求,“为什么见不到?今天是我生日呀,难道你就不抽点时间回来吗?”

  “我在外地,没法回来。”

  “算我求你一次好吗?今天最想最想见到的人,是你。哪怕只看一眼也成啊!”安琪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异常,不停地抽泣哭得很厉害。

  我固执地挂断电话,扭头离开。我怕自己会心软,我怕自己腿脚不听使唤,奔回家去,我怕看到安琪楚楚可怜的双眼。在错误的时间和地点,即使你认识了正确的人,也是一桩糊涂事。

  躲在老赵的家里,没黑没白的喝酒抽烟睡大觉,他劝我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安琪,而我,除了无可奈何地摇头,根本没有面对的勇气。不久之前,我负责的一件策划案子被同行剽窃,造成了公司和客户极大的损失,现在我该如何告诉安琪,自己已经失业,成了个一穷二白的家伙。

  半个月后我才回了一趟家。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,让冰冷的地板也有了一丝温暖,每个房间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,脏衣服全洗干净了挂在柜子里,花瓶上、书柜上再找不到任何字条,卧室里也没有安琪的照片。她擦掉一切属于自己的痕迹,还原了这个家最初的单薄和寂寞。坐在客厅里,并没有任何轻松快意,虽然屋子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,可我却分明感觉到了无法挽回的缺失。灯下压着纸笺,以为是安琪的留言,拿起一看,却是一份病情诊断书,“亲爱的,对不起!我没有时间再爱你了。”

  脑袋嗡的一声,全懵了!整个人瘫在地上,说不出话来,我忽然明白了那晚安琪迫切想要见我的原因。耳边隐隐还有她抽泣的哭声,闭上眼睛那委屈而绝望的模样仿佛就在面前,我见尤伤,我见尤怜。跑到医院一打听才知道,安琪已经辞职好几天,谁也说不准她到了哪里。除了一个停机的传呼号码,我没有关于安琪的任何联络方式,甚至不知道她家住在这个城市的什么地方——自我们认识以来,我竟没有一次送过她回家。放弃所有无谓的找寻,那个时候,我心里还尚存着一丝希望,也许在某个晚上,当我回到家里,安琪会坐在客厅的飘窗边,笑盈盈地跟我打招呼,“嘿,回来啦!”这样的情景被无限次复制于梦中,却从没有成为现实。

  时光飞快地流逝,转眼间,我离开广告公司已经好几年,直到后来被老赵召到他的酒吧做了管理。我渐渐开始习惯一个人的日子,没事的时候会坐在飘窗边喝着咖啡,看楼下那棵忧伤的老树;偶尔也跟一些女人约会,淡淡地交往,不谈任何责任、结果。我认为我一直不够爱安琪,或者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,她只是我生命里一个闪现的过客,匆匆来又匆匆去,没有留下过爱情和记忆。

  直到,碰见叶小夭那一刻,我才发现,其实,我错了。

  影子情人

  “拜托,干吗不开灯啊!”尖刻的女声终结了我的安宁,叶小夭一脸怪像地看着我,“老大,半夜三更不睡觉,在那儿扮鬼影呐。”

  “饿了吗?厨房里还有吃的。以后记得要早点回来,太晚了,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。”

  “真是个罗里罗嗦的‘尔炯西’(韩语:大叔),”她将我杯里余下的咖啡一饮而尽,狡猾地说,“家里的消夜怎么够表达你的谢意呢?改天请吃法国大餐,时间我来定,你老人家准备好银子就成。呵呵!”

  小夭的高跟鞋很快在卧室里清静下来,我却迟迟无法入睡,可能是喝多了咖啡吧。她的张扬乖戾、放肆嚣张在我眼里是一种特别的表情,偶尔还会酸楚到那颗麻木而迟钝的心,不知为什么,这一夜,我格外想念我的安琪,我的安琪。

  当我攒够银子和时间,准备好法国大餐的时候,叶小夭病倒了。城市里的流行感冒比其他时尚传播得更快,小丫头躺在病床上,难得一见得规矩安静。“小姐,想吃烤龙虾吗?或者来一份法式焗蜗牛,陪上白葡萄酒很不错哦!我的故意打趣竟没有让她发火,小夭懒洋洋地瞅了一眼天花板,软软地对我说:

  “老大,我就想喝一碗白粥。”

  守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也没有煮好一碗稀饭,我忽然发现最简单的东西其实最难做,火候、水分、时间长短都会影响煮粥的效果。安琪走后,我也曾给自己熬过白粥,可怎么也做不出她弄得那个味道,或许,有些滋味永远只能留存在记忆里,我们的味蕾和心情除了怀念再也回不去了。

  叶小夭狼吞虎咽地喝完了我从快餐店里买来的白粥,叽里咕噜地说了句什么。我没听清楚,只是帮她擦掉嘴边的饭粒,收拾好一切准备回酒吧。走到病房门口,我听到她在后面大声的问:“先生,你是不是喜欢我?”

  轻轻带上门,离开。我没有回答叶小夭的问题,不是没有答案,而是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,或者根本就是我自己无法确定是否应该告诉她。小夭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一个礼拜,康复后,她没有再去“芭蒂”那些酒吧泡夜场,老赵请她到我们店里负责一些公关策划的工作。我一直期待着她能再问一次那天在医院问我的问题,可是叶小夭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,依旧顽皮地同我相处,偶尔还是会嘲笑我那些老土不入流的策划方案。酒吧里繁琐的事务有了小夭的分担,让我轻松不少,她自然不是个安分的丫头,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,可未来的事,谁又敢多想呢?

  星期一的例会上一直没见到小夭,听说老赵让她到我办公室拿一份供货商的清单。推开虚掩的门,我发现叶小夭正背对办公桌坐着,浓浓的二手烟味道让我禁不住咳嗽起来,“咳咳,都开会呢,你怎么还在这儿偷懒?”

  叶小夭忽然转过身,手里握着一个相框,那就是当年我瞒着安琪收起来的她的照片。“这是谁?”小夭严肃起来的目光让我有点不习惯,她冷冷的诘问却不给我任何回答的机会,“难道你对我所做得一切都是因为她吗?从开始的收留到后来的宠爱,那些帮助和关怀仅仅是由于我跟这个女人长得一样吗?”

  “小夭,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,其实……。”

  “我可没兴趣想象。”她的脸上闪现过一种落寞的神情,可没多久又恢复了本来的模样。“没关系,真的,做影子情人也挺好玩儿。”她努力地冲我笑着,嘴角全是苦涩。

  叶小夭从办公室离开的时候,我看到她眼里蠢蠢欲动的泪水,一如当年安琪等我回家时的那副模样,委屈而又伤感。

  我们都是有故事的人

  酒吧的生意一直没有什么起色,老赵打算把店盘给别人,自己领着妻儿老小回家乡发展,“兄弟,你也该成个家,过过安稳日子了。”

  我没有回答,目光越过老赵,落在他身后的叶小夭身上。这丫头最近情绪异常,好几次打电话都是又哭又笑的模样,一聊就几个小时,也不知跟谁说了些什么。她抬起头,往我们这边望过来,我赶紧收了眼神,开始思量老赵的建议。下班的时候路过一家首饰店,忽然想给小夭买件礼物,是为了逗她开心还是平衡自己的心理呢?我也不知道。

  饭桌上摆满了各式菜肴,一阵忧伤的音乐从卧室传出,推开房门,叶小夭正靠床坐在地上。

  “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?”我故作轻松。

  她双手抱膝,冲我苦苦一笑,“去尝尝叶家菜的味道吧!”

  “哟,我还不知道咱们小夭有这本事呢!”

  “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。”她把头深埋在两膝之间,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大通莫名其妙的话。

  “你从来不知道,我像垃圾一样被他扔掉时是多么的无助和难过;你从来不知道,为了忘掉那段感情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,甚至像一只流浪狗一样到处漂泊;你也不会知道,当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,我有多么迷茫。你不曾知道我,正如我从来不了解你,我们都是有故事的人。”

  傍晚的夕阳透过玻璃射进房间,给小夭镶嵌了一道金黄的轮廓,她的头发、身体都被这样的光线柔和了。我被一种淡淡的情绪感染,时光仿佛在此刻回到了十年前,那些封存于记忆里的往事都被唤醒。小夭终于安静下来,听我絮叨那些关于安琪的故事。

  音乐停止在我的讲述之后,一个人的回忆两个人的寂静。我掏出给小夭的礼物,那是一副个性夸张的耳环,她握在手里,无奈地望着我,“难道你不知道我没有耳洞吗?”

  “嗯,这个,这个,我觉得你戴耳环跳舞会很漂亮。”

  “呵,也许你从来就没有真正在意过自己身边的人!”她没有理会我的尴尬,语气间的犀利让人难以抵挡,“安琪在的时候,你忘不了那个抛弃你的女人;跟我在一块儿的时候又老是惦记着已经离开的安琪,为什么你的感情总是在‘倒时差’呢?”

  “我,我也不知道。”小夭的直言不讳犹如一把尖锐的匕首,剖开了我最害怕看到的层面。我没有安琪那样执着追求的勇气,也无法像小夭那样坦然面对的失败和脆弱。躲在茧子里,自以为是的安稳,可感情仍然会像水一样渗进我生活的缝隙,我逃不掉,也停不了。

  小夭又一次拎着她的红色旅行包站在我的面前。她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庞,嘴唇贴在我的耳边,轻轻说道:“你是一个好人,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。我喜欢过你,真的喜欢过。”

  我的心一沉,“你?你是,你要回他那里吗?”

  “忘记的最好办法就是开始新的生活,”小夭微笑着转身而去。

  “你别走!”当所有的伪装全部被褪去之后,已经找不到任何放置的地方,我瘫坐在地板上喃喃自语,“小夭,我知道,你就是安琪。”

  “也许,曾经。如果安琪还在,她可能也会是叶小夭。”她的背影从我的视线里模糊,直至消失,充满了悬念的意味。

  窗外,天空染满殷红的晚霞,在那里,安琪为我张开一双洁白的翅膀。

  THE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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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E 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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