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心若水：蝴蝶梦

一　　
忙完家务，林娟习惯地打开了电脑。浏览网站时，电脑的右下角突然弹出一个小窗，林娟好奇地点了一下，没想到进入了一个聊天室。好热闹！唱歌的、吹笛的、献花的、聊天的，像举行一场盛大的派对似的。林娟还是第一次进入这样的聊天室，好奇地看着、听着、觉得蛮新鲜的。　　
林娟的工作环境，注定了她的社会圈子相对很狭窄。每天讲课，回家，带小孩，做家务，批改作业，单调的重复，除了同事，林娟没有更多可以交流的朋友。所以，无聊闲暇的时候，林娟喜欢上网看看各种文艺节目和新闻。自从进入了那个聊天网站，林娟也仅是把它当成工作之余一个消遣的地方。林娟的老公对此并没有异议，因工作的关系，他经常出差，没有太多的时间陪林娟，所以，他显得很开明。　　
那天，林娟挂了个“思想的蝶”静静地呆在聊天室，百无聊赖地看着别人聊天，突然一行字出现在她的屏前：　　
“你好！可否让庄子的追随者，进入蝴蝶的内心世界，解读影响了五千年中国文化的道家思想？”　　
独特的开场白，让林娟对他突然有了聊天的兴趣。　　
老实说，他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聊天对手，敏捷的思维，睿智的语言，渊博的知识，让林娟这位中文系毕业的语文教师心生佩服。他们先从庄周梦蝶的典故开始，聊道家思想对五千年中国文化的影响，聊中西方两种文化的差异，聊不同文化背景下人们的价值取向及思维模式。好胜的林娟，总是能在他的言词中找到纰漏，然后引经据典，对一些自己不赞成的观点进行反驳。而聪明的他，则总是用幽默的语言，在自嘲中不仅为自己解了围，还显示了他的风度。　　
随着他的一声我要下了，林娟才惊觉他们已经不知不觉聊了将近四个小时。两人礼貌地道别，整个晚上，他没有像一般人那样好奇地问林娟是哪的？多大了？做什么的？这让林娟感到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。　　
之后，两人多次在聊天室邂逅。他说，聊天室的林娟，是一只快乐飞舞的蝴蝶，舒展着想象的翅膀，任思想在华美的词藻中随意挥洒着，使每一个与林娟聊天的对手在赏心悦目中体味了一份网聊的快乐。也许，正是这一份快乐，使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，在针锋相对，唇枪舌剑的辩论中越走越近。　　
随着关系的发展，林娟知道他真名叫李剑，是哈尔滨一家报社的新闻记者。松花江边长大的李剑，有着北方人豪爽的性格，南方人细腻的情感。　　
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，他们都是公开聊天的，从不点上“悄悄话”密聊。精彩的语言，诙谐的调侃，机警的辩论，成为聊天室一道独特的风景。网友们经常会由观望到忍俊不禁，最后加入他们的话题。而李剑，总喜欢在聊得兴致勃勃的时候，在聊天室要麦唱歌。他的嗓音很感性，乐感也很好，非常适合唱情歌。每一次，当他唱歌时，都会赢得网友们发过来的一串串的鲜花。而林娟，常常会在他的歌声里沉醉不醒。　　
　　
二 　　
那一天，李剑突然说要专门送一首歌给林娟，林娟欣然应允。到他的麦时，他显得有点激动，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：“下面，我想演唱一首刘德华的《一起走过的日子》，送给我的好朋友‘思想的蝶’，谢谢她陪我在网络走过了无数个开心的日子。在这一年里，因为她，我快乐，因为她，我精彩！”　　
有热情的网友给林娟发来了一串玫瑰花，而林娟在李剑真诚的表白和深情的歌声里早已翻江倒海！林娟从不知道，长在北方的他，居然能字正腔圆地把这首粤语歌曲演绎得如此到位。　　
唱完歌，李剑打上悄悄问林娟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？林娟惘然。李剑叹了一口气，告诉林娟今天是他们相识一周年的纪念日！他还说，为了学唱这首歌，他跟着ＣＤ机，整整学了一个星期，他觉得只有用林娟的家乡本土语言送一首歌给她，才能表达他内心最真挚的感情。　　
林娟为之动容，给他打过去了两个字：“谢谢！”　　
是的，这一声“谢谢”是由衷的，林娟何尝不感激李剑陪她度过了整整一年的快乐时光？在这一年里，林娟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阳光，也许是李剑的豁达与风趣感染了她吧。　　
爱情的来临，往往是在不知不觉中的。而陷入爱情的人，又往往像个孩子似的。在广东长大的林娟，从未亲眼见过雪。李剑常常为她描述北方的雪，冰封的松花江；林娟则常常为他讲述珠海的海，还有那条蜿蜒于海边的情侣路。每每这个时候，李剑都会“拥抱”着林娟感叹，人海茫茫，我们却在亿万分的偶然中相遇相知相爱，如上帝圣手，神明天联，俄顷永恒，瞬间永远。而林娟，在他的“怀”中，却总是不无忧虑地呢喃，北方的江，南方的海，除了遥遥相望，可有相融交汇的一天？　　
林娟越来越依恋李剑，李剑也越来越为林娟痴迷。林娟老公出差的时候，他俩经常在网上一聊就是几个小时，说不尽的话题，道不完的缠绵。但，下了网之后，林娟又常常会陷入一种莫明的彷徨，担心这样的爱是海市蜃楼，镜花水月，担心事情败露后，会声名狼藉，夫离子散。　　
然而，情难自禁，林娟早已习惯了有李剑的日子。　　
　　
三　　
转眼间，半年又过去了。　　
航展前夕的一个下午，林娟正在办公室批改作业，手机突然响了，林娟看了一下，是本市电话。按下接听键，一个熟悉而又温柔的声音在林娟的耳畔响起：“娟，是我。”　　
林娟一下子楞住了！虽然林娟对李剑朝思暮想，但面对他的突如其来，林娟还是显得手足无措。李剑在电话里察觉了林娟的犹豫，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林娟说：“不要想那么多，我要你出现在我的面前，我好不容易才争取了来珠海采访的任务！”　　
李剑的话给了林娟勇气。正好老公出差在外，林娟把儿子安顿好后，去了李剑下榻的宾馆。　　
在宾馆，林娟看到了日夜思念的李剑。李剑如照片一样风度翩翩，伟岸的身躯，健康的肤色，一双明眸炯炯有神地在眼镜后面深情地注视着林娟。那一刻，林娟竟然像个小姑娘似的，羞涩地低下了头。　　
“娟，”李剑轻轻地唤着林娟，把林娟娇小的身躯揽入怀中，眼中有一点泪光：“知道吗，我实在太想你了，认识了你，我才知道什么叫思念成灾！”　　
“不，是相思成灾。”林娟用双臂环住李剑的腰，贴近他。李剑温热的唇轻轻地吻着林娟的眼睛，然后慢慢地向下滑，舌尖在林娟的唇齿间探寻。林娟热烈地回应，一股热流从下身涌上来，林娟轻轻地颤栗喘息，闭上了眼睛。李剑迷乱地解开林娟的衣扣，手在她细腻而富有弹性的肌肤上游弋。随着李剑的挺进，如江海交融，林娟被一次又一次的热浪冲上快乐的巅峰……　　
林娟躲在李剑的怀里，享受着他温柔的爱抚。李剑再一次把林娟压在身体下，抱着林娟的头，看着林娟，一字一句地说：“‘思想的蝶’，记住，如果你前生是一只蝶，我注定是一朵花。因为有蝶，花才有了绽放的理由；因为有花，蝶才有了美丽的眷恋。我不会凋零，你不会飘逝，今生来世，我为你开，你为我舞！”　　
林娟的泪水在那一刻夺眶而出，呜咽着使劲地点点头，吻住了李剑的唇。　　
航展第四天，是公众开放日。那天，林娟在李剑的身边，俨然一个新闻记者，陪他一起采访。很惭愧，虽然林娟连续看了好几届的航展，但初来乍到的李剑对珠海航展的认识却比林娟深得多。看来李剑真的是有备而来的呢！他的专业及敬业，让林娟深深佩服。　　
航展第五天，林娟抽空陪李剑游玩了珠海的一些景点。当他们沿着蜿蜒的情侣路，站在珠海渔女的雕塑前时，李剑是那么地激动，不顾人们诧异的目光，搂着林娟，说：“我终于可以与你牵手徜徉在这条寓意深刻的情侣路了。渔女是珠海的一个文化符号，而你，将随着这个符号，刻入我的心里，永远！”　　
　　
四　　
航展结束后，李剑飞回了哈尔滨，他们又开始了两地相思的日子。　　
随着时间的流逝，林娟越来越想李剑，也越来越无法面对自己的老公。夜深人静的时候，凝望着老公熟睡的脸庞，罪恶感油然而生。虽然老公不懂浪漫，也不懂得欣赏林娟，但是，对于这个家，他是尽心尽职的。王海鸰在她的《中国式离婚》一书中剖析过在婚姻契约下夫妻之间的三种背叛：心的背叛，身的背叛，身心的背叛。对号入座，我应属于最后一种吧？李娟暗自思寻着。身心的背叛是伴侣最无法接受的，有时候，林娟会觉得自己很卑鄙，一个人类灵魂的工程师，每天在讲台上跟孩子们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，而自己，却在虚拟的世界里走上了心的背叛之路。　　
在思念的煎熬里，李剑开始一次又一次地与林娟商讨着离婚的事。他说，自从他为了母亲放弃了爱情，选择了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后，十多年来，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投入一份感情，他不想再失去。他还说，在航展期间，他已经跟珠海的一个媒体单位联系好了，只要他愿意，调到珠海不成问题。林娟很困惑，作为一个女人，她不能给孩子弱小的心灵带去任何的阴影，也没有勇气去赶离婚的潮流。林娟想象不出离婚后的自己会是怎么样的，也想象不出在失去了儿子家庭后的茫然无措。　　
孩子怎么办？我该怎么办？面对林娟的询问，李剑总是粗暴地打断她。李剑说，所有的事情他都会安排好，只需要林娟把婚约解除。每次在网上碰面，他们总是在离婚的问题上纠缠不清，从前的温馨甜蜜在一次一次的争吵中慢慢地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指责埋怨。林娟在亲情与爱情中苦苦挣扎着。　　
“东东，如果，我是说如果，爸爸妈妈离婚了，你会跟妈妈一起过吗？”林娟艰涩地问着儿子。　　
“我不知道。为什么，妈妈？为什么你们要离婚？”儿子迷茫、慌乱、委屈的神情让林娟不忍，看着泪水在儿子的眼眶打转，林娟一把将他拥入怀里：　　
“东东，对不起，妈妈在胡说八道呢，你是妈妈的宝贝，妈妈怎么会跟爸爸离婚呢？”　　
晚上，儿子死活赖在林娟的怀里不肯上床睡觉，老公很奇怪地问：“东东，今天怎么闹别扭了？”　　
“我怕我一睡着，你们就离婚了！”　　
儿子的话让老公很诧异，面对老公询问的目光，林娟掩饰着内心的慌张：　　
“今天看了一篇小说，是说离婚个案的，那孩子好可怜，所以，我才想起问问东东，如果爸爸妈妈也离婚，他会怎么办。”　　
“你呀，怎么可以这样跟孩子说话？可别把他给吓着了！”老公一手拥着林娟，一手抱着儿子，很坚定地说：“我们是一家人，永远不会分离的！”泪水溢满了林娟的眼眶，老公毕竟是老公，他爱的是我们这个家，我又如何忍心亲手将一切毁灭？　　
儿子终于放心地去睡了。是夜，林娟梦见不识水性的自己掉入了波涛汹涌的江里，她在挣扎。李剑把林娟从水中救了上来，褪去她湿透的衣服，一寸一寸地吻着她的全身，她的身子慢慢开始暖和，并燃烧着。李剑如一条小鱼，游进了林娟的体内，畅游。林娟潮涨潮涌，迎和着他的到来……　　
“娟，你今晚很生动。”　　
林娟如大梦初醒，睁开眼睛，老公正温存地注视着她，他俩全身赤祼着。突然间，潮退海枯！林娟慌乱地闭上眼睛，将被子掩过头，一滴泪水悄然滑落。内疚，痛苦，思念，迷茫，无助，一起涌上心头！　　
婚姻不是爱情的唯一归宿，不是吗？林娟虚弱地一次又一次试图说服李剑。固执的李剑始终认为，他需要的是一份摸得着看得见的爱，他不能接受纯精神的恋爱方式，灵与肉的结合才是最完美的结合。他更无法接受自己所爱的女人天天躺在别的男人怀里。如果林娟爱他，就应该为了他选择离婚。如果林娟只是情人，那么，以李剑的条件，他根本没必要千里迢迢地找林娟。　　
听着“嘟嘟”的被挂断的电流声，林娟在电话的那一头哽咽，心里一片惘然与凄楚。　　
　　
五　　
林娟依然留连在网上，挂着“思想的蝶”静静地等李剑，她期待着李剑的出现。然而，李剑却像一颗流星，划着美丽的弧线，留给林娟一束缤纷璀璨的意象，消失在茫茫的网海中。李剑不再接林娟的电话，也不再给林娟回信息。他真的从李娟的世界里消失了。　　
无数个夜晚，林娟一个人躲在居室，蜷缩着身子，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刘德华的《相思成灾》：多少梦随风而去，石沉大海的是你，你带来花的消息，偏又凋零转眼就成迷…… 　　
如果说相思可以成灾的话，那么，林娟的思念早已泛滥成无边无际、汪洋恣意的海洋，把自己淹没。　　
林娟一点一点地憔悴。虽然李剑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，但，爱却是一个不会消失的过程。　　
林娟常常做着一个相同的梦，梦见一只流泪的蝴蝶，隐含着一种凄美的渴望，孤独地穿越黄昏的夕阳，在一望无垠的草原飞翔着。满眼都是盎然的绿，却找不到一朵盛开的花。花，在思念的枝头凋零了，蝴蝶终于飞不过沧海，忧伤地敛住了美丽的翅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