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篇小说 | 清明如水：思念的轨迹

1

我每天都赶在与你的相会中，我的眼睛里盛满了你小小的身影。

地上吹来一片落叶，我以为是你嫩嫩的手划过了我痒痒的心海；天边飘来一朵白云，奶气地在蓝蓝的底片上招摇，我以为你又在窥探我，伺机撒落捉弄我的雪花相片。

我捧起一股清泉，世界上最动人的笑声即刻在手中闪耀，钻进了我绵绵的掌心。

恍惚中看到你月亮般清亮的眸子，映出无数个我；我的手中，是无数个你在不停地摇呀摇，晃呀晃。

2

在冰冷的清晨中，我知道，你和黎明都早早起了床。

灯光映在你牛奶般的脸上，就像一只温柔的手永不厌倦地抚摸着你，小心地呵护着你。那亲切的眼神，仿佛是我在梦中痴痴地凝望着你。

你一定又在抱咪咪，假装狠狠地摔到地上，再飞快地一只脚踩住它长长的尾巴，让它“喵喵”的求饶渲染你精心策划的恶作剧，再让你“咯咯咯”的笑声穿过清晨，飞到最亲的人心里，是不是？

3

十一月底，逗留的锦叶已被冬风掠走，冬阳却始终念着春的温柔，任性地催开了你外婆门前那朵寂寞的月季。

一定是你心疼花在瑟瑟发抖，用自己的热情温暖了她苍白的面庞，一遍遍轻抚她冷冷的心扉——要不，那粉红粉红的花朵，怎会宛若你红扑扑的小面颊呢？

4

你就像我的地球，我永远挣脱不了你的陆地。于是我疏散了我可爱的时光，让他们在你的星空上自由飘荡。

你的小手是挥舞的旗帜，我就是严阵以待将要冲锋陷阵的旗手。我所有的汗水和泪水都因你而生，我所有的痛苦和忧愁都因你而消融。

你使我逃离俗世，只晓得围着你奔走。你永远保持着调皮的笑，凝固成我心中那尊永恒的快乐雕塑。

5

每天都在期待你的出现。

有时我甚至静静地立在虚掩的门后，倾听你欢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。空气中只弥漫着我“咚咚咚”的心跳，空气中只散发你微微的芳香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辞别了我，你，却迟迟没有出现；而我，依旧躲在门后，傻傻地盯着你走过的方向，准备随时吓你一跳。

6

如果这小小的离别不小心被你瞧见，那就让我将这浅浅的忧伤倒进一杯酒里，我将一饮而尽。

如果无根之水无意中爬上你柔嫩的小脸儿，我将把它们捉来一颗一颗串成风铃，挂在你乖巧的床前，让这明快清脆的交响滋润你香甜的梦乡。

但是你的倔强让我战栗，我微薄的希求仿佛在地震中轰然倒塌。因为，只有你，可以骄傲地对天空宣告：你，背叛了分离。

7

我总以为你离我最近，因为你在我心里。但我错了，当我不得已远走高飞，你的样子只在雾中若隐若现，和雾已融为一体。

我该到哪里去寻找你，在这灰暗又多雨的城市！那些如山的楼群是多么地坏，连它们都在嫉妒我们的亲密——这些可恶的家伙！

可你怎能忍心地从我心底逃离呢？

8

听到你嫩嫩的天籁，我好像看见春日里忽现的一点儿新绿，刹那间泪水攻占了我干热的眼眶。我的小小人，你可知道，我在怎样地捕捉渴盼你的眼神！

以前你一去上学，我就只能对着那些幻影发呆，犹如你一不见，就大声呼喊世界上那个最熟悉最动听最响亮的昵称。每一次，我的心都在风中摇晃，渴盼着在你面前从天而降。

而现在，那些幻影重叠着，交错着，如狂风巨浪，而我，只是漂泊在这夜海上的一片树叶。风浪再大，恐惧也会避我远之，因为你如灯的双眸每一分每一秒都小心翼翼地为我指引方向，但此生我却不知何时才能安稳地停船靠岸！

可你眯成一条线的狡黠的笑和如融雪一样地哭泣突然唤醒了我。在星月之间，你的小船悠悠前行，我不禁狂喜丛生。

9

打电话的时候，你呜咽的声音淹没了我。我想我将采集一路红豆，做成最灵巧的桨，踩一船星光，风尘仆仆地划到你面前，看你在新月下最诗意动人的脸。

我以为笑已将我俘获，但我的泪却沾湿了你柔柔的脸；我以为你将诉说呜咽的起源，但你忽然推开我，仰起小脸嗔怨：“我的好东西呢？”

我顿时愣住了。我的小小人儿，你是怎样地贪心哟！

10

我是如此地渴望树影，因为离开你太久，我不小心失足掉进灼热的阳光里。趁我还有一口气，赶快把我捞出来，收集足够的阴凉，穿在我身上。

我是如此地渴望绿色，因为绿在我眼前调皮地伸展，却始终不肯触到我的心。赶快采摘绿色吧，好让荒凉的我重返伊甸园。

你明明知道，你就是我的绿色，你就是我的阴凉，但是现在，为什么要故意躲藏起来呢？

11

在你的世界里，草莓胖胖的才可以吃，瘦瘦的草莓是必须有人保护的。

当你兴高采烈地告诉我草莓生长的地方，我便迫不及待地要你引路。看着那些红红的小心脏，我刚伸出去的手便被你细小的声音弹了回来：“要等草莓胖胖的哦！”

我顿时无地自容，恨不能成为草莓身下的一粒土。

12

梦里我将你抓住，你却拼命挣脱。

你终于知道和伙伴玩耍的快乐，每天都急急逃离我的世界。没有你，再有趣的游戏也是一张白纸。

但当你受欺负的时候，为什么第一个就扑到我的怀里呢？

13

是谁让我的小小孩写那么多字的？我真想找到他理论理论——难道他不晓得重复的写同一个字是最最无聊的事吗？

但当我看到你把同一个字错格写成长长的“X”、“6”、或更多有趣的形状时，惊叹便在我心里扎了根。

原来，顶顶无聊的事到了你那里，也会活蹦乱跳起来。

14

即使在最热闹在地方，我也会一下子就沉醉在你最炫最酷的童音里。

这个世界上，没有你的声音不能到达的地方。即使当我老去，微笑着将要闭上眼睛。

15

我将思念浓缩成一件新衣，想要穿在你小小的心上。

炎热已成强弩之末，浅紫的背心紧贴在你胖乎乎的小肉上，阳光下，你如熊猫一样可爱。

背心却默默地哭了，所以你说天太热了，要穿我送你的长袖衣。我迫不及待地听从了你。没想到你突然把手藏进袖子里，睁大眼睛神秘地说：“猜一猜，我的手在哪里呢？”

趁你转移了目标，我悄悄转过身去，久违的纯净的快乐随即偷袭了我。

16

因为离开你太久，我成了一个乞丐，一大清早我就来到你门前乞讨。

你看都没看我一眼，好像躲瘟神一般，闪电般上了门。

我一下子呆在那里。连你都不认识我了，谁还认识我呢？

17

记忆里总忽闪着你那些幼稚可笑的话语，开心也会不约而至。

记得你刚吃过晚饭就要吃煮方便面，还振振有词地说：“不信你摸摸我的脊梁，还没吃饱呢！”

全家的捧腹大笑并没有阻止你，你依然坚守你的确凿证据。

18

你看到你新发下来的书上浪漫的小狗把帽子当船划，就说屋角那破伞是你的房子。

整整一个上午你都在忙碌你的房子。

两只小板凳肩并肩，你说这是床。门呢？门在哪里呢？

你坐在石头上着急得发呆，突然你看见水桶，眼睛像阴天一下子放晴般光亮起来。

可我却在那里偷笑：你心爱的小房子能遮风挡雨吗？

19

在你的世界里，永远都流淌着欢乐。即使偶尔的哭泣或疼痛，也将成为欢乐的起点。

你和尘土交上了朋友。但我却最厌恶这些黑黑的家伙。当你灰头土脸地兴尽而归，总被我的愤怒和不满包围。你的千万个不愿在污水中欢快地流走，真真的笑永远牵引着你。

20

有一天，我问你：我可打过你么？

你眨巴着黑黑的大眼睛，连声说：没有没有。但你又想了一下下，马上说：有！于是我就问：我怎么打的你呢？你顿了一下，哼着你的小童音：扇扇、拧拧、踢踢。

我不禁哑然失笑，呆住了。

哦，每次我言语之外的无奈燃烧在你无端的固执之上时，我柔软的心都曾怎样一阵一阵地跟着你一起痛啊。

21

当我一个人在浓雾中行走的时候，突然间想起你，顿时我泪流满面。我知道我永远都不可能靠近你，因为我只是一粒微尘。但是，千万不要让我孤单地在这浓雾中寻找啊。

有你的地方，就是阳光也会弯下腰和你嬉戏，就是寒冷也会趴在你脚下，就是泪水也会化成漂亮的小雪花兴高采烈地彩排，就是我酸酸的心也想和你一起飞翔啊。

可是，我不知道，你到底要让我找多久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