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脩｜两个花季少女在浦东的故事

要不是昨天整理旧信件，从抽屉里发现我和芸姐的通信，这么多年我都差点忘了，我和芸姐曾经在浦东六团那个地方，共同呆过一段时日。

确切地说，应该有二十年了。那时候我和同村的表姐去浦东六团的一个服装厂打工，当时表姐的一个亲戚在那里上班，她帮我们联系了这份工作，当时改革的春风刚刚吹来，能有门路找到一个工作，无疑是天大的喜事，何况那是个有名的大城市。

我们家兄弟姐妹四个，我排行老二，姐姐那时候刚上大学一年，妹妹高中在读，弟弟初中在读，而我是从高考的战场上刚刚退下阵来的一个败兵，那种无所适从的挫败感，简直就能一下子要了我的命!

父亲是不希望我出去打工的，他的意思是让我复读一年继续高考，而我知道自己笨，也被外面的世界所吸引，于是，我选择出去打工。母亲则没有说什么，她一直尊重我的想法，从不强求与我。就这样，我随着表姐辗转地来到了浦东。

六团是浦东的一个县城，这可是我第一次进城，说实话，有点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。具体进的是什么服装厂，现在我一丁点也想不起来了！只记得那个厂区非常大，车间比较多，我和表姐什么也不会，只能被安排进了后道（也就是，剪剪线头，整理成品等。）宿舍则是那种上下铺，一个屋子里大概八九张上下铺，每个床位都有人住。自然而然的我和表姐住一张床，我在上铺。

芸，也住上铺，她是我第一个认识的宿舍里的女孩，她是安徽人，是个比较活泼的漂亮女孩。从我们聊天中，我知道了她是去年高考落榜的失意者，一来二去，我们成了好朋友。

服装厂的工作是辛苦的，也是充实的，闲暇时间，芸会带着我出厂区，去附近走走，顺便说说心里话，芸，比我大一岁，我叫她芸姐，一声姐不打紧，她把所有的关爱似乎都给了我，就连我的表姐都有些诧异。芸姐才不管这些，她有好吃的，好玩的都拿出来跟我分享。现在想起来依然挺感动的，在那样陌生的城市，有人这样给予我慰藉，真的感激上苍!

记得有一次的下午，厂里突然停电，车间只能提前下班了，我特别开心，终于不用加班了 ! 我就像个孩子一样，蹦蹦跳跳。

芸姐对我挑了挑眉毛，高兴地对我说：“苏妹，今晚带你出去吃好吃的!”

“真的？芸姐最好了!”我抱住她的肩头，朝她撅起小嘴，撒了个娇。

“调皮!”云姐刮了一下我鼻子，嗔道。于是，我们俩换上了平时都舍不得穿的衣服，把自己收拾的有模有样，手牵手出了厂大门，害得看门的李师傅，用平时不一样的眼光看着我们俩，再三督促要早点回来，外面不安全。我和云姐异口同声地说：“知道啦，啰嗦!”并且朝他做了鬼脸，吐了吐舌头，一溜烟跑出好远。

街道好干净，十月的阳光好灿烂啊！说实话，来六团这么久，我还是第一次出厂门走这么远的路，就像是出笼的小鸟，被囚禁了太久，看什么都是新奇的，我唱着，跳着，仿佛忘记了这是哪里，忘记了这样一个整洁繁华的县城，只是我一个暂时的落脚点，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失意的打工妹……

芸姐则比我稳重多了，她一直“咯咯咯”地笑着，跟在我的身后，就怕一不小心，我会丢了一样。

边想边走，一会就到了云姐说的那个饭店，云姐说，她之前来过两次，这里的菜特别好吃，适合自己的口味，她说我和她们安徽相距不远，口味应该差不多，所以她断定这里的饭菜也会适合我。

我没有细想，她之前来过两次，是和谁一起来的，总之，我们吃的特别开心。

从饭店出来，已是万家灯火了。芸姐拉着我的手，幽幽的眸子忽闪忽闪地，一会儿望着前方，一会儿又望着星星点点的天空 ，偶尔又发出几声叹息。我被她的情绪感染着，忽然想起了远在乡村的家人，想起了自己没有着落的前途，心，一下子竟伤感起来了！

芸姐似乎看出了我情绪不对，她拉我在路旁的一个石椅子上坐下，捋了捋我额前的头发，揽我入怀，说：“苏妹，前方会有平坦的大道等着你的，你聪明肯吃苦，一切都会好的，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!”

也是在那一晚，我知道了芸姐的大概情况，她们家也是兄弟姐妹众多，弟弟刚考上大学，两个妹妹高中正读，母亲身体不好，她每次的工资除了留下仅仅够自己零花之外，余下的全部寄回家贴补家用。

“苏妹，你知道吗？”芸姐继续摩挲着我的头发，声音温软地就像此刻的我，“车间的王主任给我介绍对象了，是这儿的本地人，家庭条件要比我们乡下好很多……”芸姐平静地说着，我一点感觉不到她的开心。

“可是，我在家乡我有我的意中人，我的同学，他去年考上大学了……父母希望我嫁在这里……”我忽地抬起头，借着霓虹灯的亮光，我分明看到她眼角的泪滴。

“去年我刚来这儿，他来看过我两次”，芸姐继续说道：“他的父母也不希望我和他有任何瓜葛，为了他的前程，我……”说着说着芸姐居然哽咽着说不下去了！

第一次听她说起自己的故事，我还是怔住了，想不到平时爱笑的芸姐，也有不能与别人言说的无奈。

那一晚，我们聊了许久许久才回去。

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，由于种种因素，表姐和我又回到了家乡。

自然，芸姐与我保持着书信的往来，一月一封信，后来三个月一封信，再后来，一年一封，再后来，就没有了后来……

据说，芸姐嫁给了那个浦东六团人，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，随着改革大潮逐日兴起，她们家日子过得也是越来越好。而我也是找到了自己归宿。遗憾的是，那时候没有手机，更没有微信，所以慢慢的就失去了联系。

昨天整理抽屉发现的信件 ，已经泛黄了，芸姐娟秀的字迹却依旧清晰，整洁，就像她的人一样。

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从电视上了解到，浦东新区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，六团也是有了巨变，原来就很宽敞整洁的街道、路面，现在更是变得不敢相认。那个服装厂呢？也不知怎么样了，电视上没有看见过关于那个服装厂的信息，也许早已成为什么公司了吧，我不得而知。

想来芸姐也会有很多变化，如果有足够的时间，我真想去浦东、去六团，去找一找当年的脚印，去看一看当年的阳光……

【作者简介】苏脩，江苏新沂人，徐州作协会员。作品散见《都市晨报》，《长江诗歌》，《文化艺术报》、《山东诗歌》、《文创》等杂志及网络平台。偶有获奖。

~

《揽月读书》：让读书成为生活中最美好的事情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