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宫，情空

春风拂过江南的日子，在涤荡的扁舟上，相逢。

你白衣如许，折扇轻摇，眸子里有星辰。

“姑娘，可否一叶扁舟，与我共天涯？”

我不过渔家的女儿，怎配得上你那一句共天涯？

可你俯身对我说话的模样，如此好看，我笑着点了点头。

你竟是天上掉下来的皇子，一眼万年的深情里，给我了三千宠爱，夜夜缠绵。

你声声唤我嫣儿，那么温柔，让我险些都忘记了自己是谁。

直到乔儿出现在后宫，她阴冷的脸上都镌刻着那个人的影子。

暮仪，我这一生的爱。

初遇那年，我不过五岁，风雨的午后，他从凶神恶煞的人手上救下我，一句，“丫头，你生得好看，以后就是我的人。“

“一生追随。”那是幼年的誓言，却是一个女孩儿所有的心思。

我的一切，都是他给的，武功、智谋、才华，甚至是活着的意义。

“嫣儿，你看，紫藤花开了，我带你去看看！”

暮颜待我，从来温柔，舍不得对我称“朕”，这是只有我才得的恩宠。

遇见他之前，我不知道人间竟有如此温柔。

当初，暮仪送我进宫，他说这江山万里是他唯一的心愿，而我将是他最好的细作。

还没来得及为离别伤感，这盘棋，就已下了大半。

唯一没有算到的，是暮颜对我，毫无保留的爱，便是朝堂政事，也从未对我堤防。

叔侄二人，竟如此天差地别。

应是看出了我心思恍惚，他才把乔儿派到我身边，时刻提醒我的身份，我的目的，我的任务。

也提醒着，这十几年来，暮仪对我的栽培，还有……

“嫣儿出落得越发好看了，这对耳坠是南国进贡的珍品，如此夺目才衬得上我嫣儿的风姿。”

那天的暮仪有些微醺，多少年未曾见过这般的他。

亲手为我戴上耳坠时，那么温柔，我的心跳得好快，快到仿佛在脑海里穿越了我们的一生。

“皇上，她是细作！臣妾亲眼所见！”

那日，尚书房，跪了一地。

我本不该在那晚出手，可我怕再耽搁，我便下不了手。

夜里，趁暮颜熟睡，我进书房偷了最新的防御图，还没来得及交给暮仪，就被皇后告发。

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，一介女流，何以与我争斗？未曾见过血腥的人，太过稚嫩。

“嫣儿，怎么回事？”

“皇上，臣妾确实夜里偷偷进了您的书房，却并非皇后娘娘所说。不信，您随便打开一份奏章瞧瞧。”

我知道，乔儿早就做了手脚，帮我蒙混过关。

“嫣儿，你太有心了。”暮颜从奏章里拿出一瓣紫藤花，笑着走到我身边，将我扶起，亲手将花别在我头上，“真美。”

他的眸子里，有星光，而这道星光，只为我而闪耀。

嫉妒会让女人发疯。

我没有想到，那个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，竟然能如此狠心，用自己的亲骨肉博一次翻身。

深秋，池子里的水，已彻骨。

虽然被救起，她和皇上的骨肉还是没了。

失了魂魄的皇后，抓着暮颜的手，泪止不住的流，”是她，她推的臣妾……皇上，我们的孩子，没了……”

她身旁的宫女哭天喊地，在场无人不为之动容。

我都险些相信，是自己亲手推她下的荷花池。

暮颜紧握的拳头，却在看到我的那一刻，松开了，”嫣儿……“

我看着他，我知道他难过，这是他第一个孩子，“我没有。”

这一次，我真的没有。

暮颜走到我身边，时光仿佛过了几百年那么久。他满脸的苍白，却伸手将我扶起，那么温柔，“你说，我便信。”

那一刻，他在我心底埋下再也拿不走的红豆相思。

他牵着我走出皇后的寝宫，那女子的悲痛如此触目惊心，我真的不在乎。

暮颜，五岁那年，我遇见的为什么不是你？

该来的始终会来，我已做好准备。

寝宫里，暮仪狂妄的笑声，让人陌生。

“嫣儿，你真是我最好的细作！”

被我迷昏的暮颜，熟睡的模样如此纯净，一如他爱我信我的心意。

“如今，你如愿以偿，便放我和他，自由吧。”

“你和他？自由？嫁给我难道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？”暮仪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，又看了看熟睡的暮颜，”怎么，你爱上他了？“

“是。”

“你！”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，这么多年的陪伴，我深知他的性子，他虽不爱我，却容不得背叛。“你别忘了，身为细作，不可动情！”

“你难道不是利用了我对你的一往情深吗？”我看着他，往事竟再也不能在心底激起波澜。

就在这时，乔儿走了进来，“主人，事成了！”

“哦？”暮仪这才松开了手，“江山，终归是朕的！”

可是，就在暮仪再次仰天狂笑之时，乔儿竟从身后用匕首刺穿了他的胸膛。

“你……”他就这样睁着眼睛倒在了血泊里。

那个为了帝位，筹谋了一生的男子，那个给了我一切的男子，就这样倒下了……

“你！”

乔儿冷冷一笑，撕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，“紫嫣。”

“皇后娘娘？”

那个平日里飞扬跋扈，那个痛失爱子终日沉沦的女子，此刻正双目灼灼的看着我。“心痛吗？别急，马上你就可以去陪他了！我要你为我的皇儿陪葬！”

她阴冷的目光令人寒颤，我不由向后退了几步，却突然撞到了一个胸膛，回首看见的，竟然是本该昏迷不醒的暮颜。

“皇……”

“皇上，我爹已带兵将乱党悉数剿灭！”她看着他，眼里是欣喜与骄傲，还有疯狂。

“好！不愧是朕的皇后！“

原来，那一往情深的信任，不过一出戏。

“嫣儿，多亏了你，促成皇叔的造反，朕才有理由将他诛杀，永绝后患！”

朕，他对我称的是“朕”。

我看着他，昔日种种温柔，竟如此清晰，又如此模糊。

我拿出匕首抵在他脖子上的动作如此之快，我是暮仪最好的细作，我要杀人，无人能阻。“我本想，把这江山送给暮仪，还他多年恩情，便带着你天涯海角，而你……”

“紫嫣，身为细作，动了情，注定会失败。”

他的每个字都是利刃，刺进我的心里，疼得我的手颤抖着，将他的脖子划出血痕。

“所以你留我在你身边，都是为了今天？”

“嫣儿……”

“别叫我嫣儿！”往事一幕幕回放，都是刺进心底的利刃。他的温柔，他的信任，他的单纯，那风花雪月里的万千恩宠，那眸子里的星辰，难道都是假的？我看着他的眼睛，“我只想知道，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！”

暮颜看着我，含泪的眼里，有星光。

“愿与姑娘，一叶扁舟，共天涯……”

就是这句话，这道星光，让我松了手中的匕首，而暮颜却趁此拾起匕首，毫不犹豫地刺进我的心口。

“到了最后，你还在骗我……原来，我这一生，都只是别人的棋子……”

可笑，这人生如棋，到底是谁入了谁的局……

次年，三月。

皇上再下江南。

悠悠河边，有渔女立于船头。

如若不在帝王家，我宁陪你赴黄泉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