邴继福:老爱情

  我二十二岁那年,大姐给我介绍个对象,一听他的名字我就问,他在知青点当过管理员吧?

  大姐忙问,你认识他呀?我摇摇头:不认识!其实,我对这人有点儿印象。那年秋天,我过完“十一”返场,三十几里泥泞的山路上,一个陌生男知青帮我扛过行李,我挺感激他的。后来打听过,他是相邻知青点的管理员。

  那天晚上在大姐家一见面,果然是他!他却没认出我来。大姐介绍完便躲出去了。第一次单独和陌生男人坐在一起,我紧张得不知说啥,还是他先开口了。

  ──我是共青团员,非党积极分子,根红苗正,祖上三代是贫下中农。老爹是地地道道的农民,母亲做家务,我们兄妹八个,靠老爹一个人在生产队挣工分养活,家中生活挺困难的……

  我差点儿笑出声来,这哪儿是谈对象,倒像是在接受组织审查!这次接触,我对他印象不错,想继续处下去。

  那时,我转正后留在知青点当小学“代教”,他已经调到镇贮木场上班。相距一百多里,交通、通信都不方便,交流感情全靠写“情书”。

  其实,“情书”的内容十分刻板,没有谈情说爱,没有儿女情长,酷似“决心书”。

  信的开头千篇一律:某某某同志,你好!结尾大多是:致以无产阶级的革命战斗敬礼!知青战士:某某某。信中常常引用老人家语录,“要斗私批修”、“革命不是请客吃饭”、“下定决心,不怕牺牲”……

  他爹是农民,在我这个城市姑娘面前,他多少有点儿自卑。我便在信中鼓励他:家庭贫穷并不可怕,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,穷则思变!我深信,只要有一双勤劳的双手,有一个智慧的头脑,什么人间奇迹都能够创造出来……

  一晃,我们相处两年多了,双方感觉都挺好。但是,我们之间还没有一点儿肌肤接触呢!有一次,他送我回农场,山路上没有人,他想摸摸我的手,被我严词拒绝:还是把最纯洁的感情留到最后吧!

  他脸唰地红了,慌忙表示:我保证再不碰你一个手指头!

  他工作干得不错,没结婚单位就分给一间房子。结婚前一周,我到镇上买东西,来到他住的房子。他十分高兴,炒了好几个菜。我们边吃边唠,不知不觉夜深了,我有点儿担心:今晚我住在哪儿啊!

  他看出了我的焦虑,便说:你今晚别走了,在我这儿住吧!

  我立刻警觉起来:那你呢?

  他笑着说,我到单位借宿去。

  直到把他送到大门外,将门锁上,我才松了一口气:谢天谢地,他总算走了!

  这一夜,外面大雨滂沱,我却睡得很香。

  第二天一早,我开大门倒洗脸水时,突然发现门外站着个人,浑身透湿,像只落汤鸡,定睛一看:原来是他!

  我忙问:你没上单位睡呀?

  他打着喷嚏说:去得太晚了,没敲开大门……

  选自《金山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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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E 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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